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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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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楊慕次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湧入了大腦,他不知道這個人在說什麽,此刻的他如同措手不及地被人踢上擂臺一般,面對一場毫無準備的對決。看著阿次一臉茫然,杜旅寧又問那個人:“你確定你見過這個人?”

那人拼命地點頭,“我見過、見過!處座,他是共_產黨!”

阿次感覺身上每一個毛孔都要張開了,冷汗淋淋,順著他的皮膚流下去,脊梁骨都涼了。但他知道,自己不能表現出任何緊張,杜旅寧也許只是在試探他。

“把你那天說的話再說一遍。”杜旅寧對阿次的反應絲毫不感到詫異。

“處、處座,楊慕次真的是共_產黨!他去武漢就是奉命押送共_匪的一批物資去延安!”

兩句話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出來,聽上去森森可怖,楊慕次沒有任何反應,他轉頭看向杜旅寧。

杜旅寧拿著槍的手突然詭異的一轉,阿次甚至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,就只見一顆子彈劃出一道金色的軌跡。

“砰——”

那個死囚應聲倒地,杜旅寧一槍洞穿了他的心臟,在胸口處開出一朵血花,腥澀的味道開始在囚室裏蔓延。杜旅寧素來不喜歡血腥,他示意看守將屍體拖了出去。

杜旅寧將槍退了膛,掏出彈夾看了看,滿意地一笑。他隨即把槍遞還給阿次,後者呆呆地接了過去。

“緊張什麽呢?”杜旅寧拍拍阿次的肩膀,“你又不是共_黨。”

“老師,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阿次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戲臺上的布偶,一根看不見的線在牽著他,一步一步朝著自己未知的方向走去,舉手投足都不由自主。可悲的是,他還不知道,這根線另一頭系著的是誰。

“根據他的供詞,你不但是共_產黨,而且還要奉命押送一批物資去延安。不過我的人查到,所謂的軍需物資其實是你大哥要運往重慶的一批貨。”杜旅寧帶著阿次走了出去,邊走邊說: “而且那批貨已經運到重慶了,他在誣陷你。”

楊慕次腦中迅速劃過一個念頭,一定是阿初,那批貨是楊氏公司的,只有他大哥才有能力布下這個局。

“老師,他為什麽要誣陷我?”楊慕次隱隱想明白了阿初設局的意思,所以追問了一句,阿初要演一出戲給杜旅寧看,不惜把自己弟弟也當做一顆棋子,既然自己已在局中,那就盡量把戲唱好。

“一個李沁紅不夠,居然還有人想打我們的主意。阿次,你要小心了,行事切記謹慎,不要授人以柄。”

杜旅寧從一開始就沒有認定阿次是j□j。事實上,當他拿到那份漏洞百出的口供時,心中也是惶恐不安的,有人要借阿次向他開刀,杜旅寧感動一股莫名的憤怒。當此國家危難之際,卻還有人在一門心思地搞內鬥,搶班奪權等著做亡國奴嗎?杜旅寧想起俞曉江的話,往往這種人,才是損壞黨國基石的人,他心中燃起一陣濃濃的悲哀。

“阿次明白,老師,您——”楊慕次沒有說下去,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直接問杜旅寧,處座是一個內心極其強大的人,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感情。

“我沒事”,杜旅寧知道阿次是在擔心他,頗有些欣慰,“我用你的槍殺那個人,也是給他們一個警告,敢動我的人,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。”

楊慕次回到自己在重慶的住處,坐在沙發裏反覆思考這些天發生的事情,越想越覺得不對勁,他突然站起來,一把抓過電話就要撥號給阿初。手指堪堪停留在電話上,阿次突然醒悟過來,不能打給阿初。這間屋子是杜旅寧給他安排的,難保有一些不該有的東西。雖然杜旅寧相信他,但自己決不能掉以輕心。

阿次走進盥洗室,用冷水打濕手巾敷在自己臉上,他覺得自己需要絕對的冷靜。看著鏡子中自己和阿初一模一樣的臉,阿次不由地想,回去一定要好好問問大哥,他費盡心思布局究竟是為什麽。楊慕次在盥洗室裏待了一會兒,等他再出來時,已經拭去了所有的焦慮和不安,他把自己收拾齊整,準備去見和雅淑。

臨近傍晚,屋外華燈初上,重慶是山城,比不上上海的華麗精致,這裏的民風更為淳樸。街上依然你來我往奔走著討生活的人群,各種叫賣聲喧嘩聲笑語聲在這裏匯成一條河流。阿次聽不懂重慶的方言,只好按著阿初給他的地址,挨家挨戶找了過去。

走到和雅淑家門口,阿次突然有些不想進去,他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,沈吟了半響,這才伸手按了按門鈴。

門開了,門裏的和雅淑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副樣子,清秀的臉上不施粉黛,嬌美得像個洋娃娃,只是眉眼間多添了幾分憔悴。和雅淑看見他,吃了一驚,她看見眼前的人一身軍服,猶疑不決地道:“阿次?”

楊慕次點頭:“雅淑——嗯,嫂子。”

這聲“嫂子”叫的極不自然,阿次別扭地想,雅淑本來是他妹妹,跟了大哥變成嫂子,算來算去都是自己吃虧。

和雅淑的眼中迸發出一陣欣喜的笑意,她覺得自己來到重慶後,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高興過,阿次和阿初,她生命中的至親與至愛,幸好她都沒有失去。和雅淑開心地請阿次進來,屋裏布置得極其雅致,楊慕次看在心裏,是雅淑一貫的淑女風格。

雅淑笑著說:“這房子是榮少幫著找的,也是他幫著收拾的。”一邊說一邊幫阿次倒水。

“嗯,他一向對大哥很好。”

“阿初呢,阿初好嗎?”雅淑急急地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。

“噗——”阿次剛剛坐定,一口水還未咽下去就嗆了出來。雅淑見狀忙掏出手絹遞給他,還不忘問:“阿初怎麽樣了?他好嗎?”

阿次憤憤地把水杯放在桌上,一邊嘆道:“他好得很,嫂子,你怎麽就不問問我?”

和雅淑笑道:“你不是好端端在這兒嗎?阿次,你跟我說,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
楊慕次無奈,喝了口水開始給雅淑講故事。他早上已經跟杜旅寧講過一次,當然隱去了很多不能說的東西,現在說起來口齒極為伶俐。

“本來田中櫻子是要大哥去見她的,否則就要引爆埋藏在上海城內的細菌彈。你也知道,以我大哥的身手,去了只有被人砍的份兒,所以我把他打暈了,自己代替他去了日本茶室。”

阿次說得雲淡風輕,和雅淑卻不得不回憶起當日阿初與她分別的每一個畫面,就像電影鏡頭一般如此清晰而深刻地在她腦中回放。雅淑搖搖頭,“阿次,你太不了解阿初了。”

“是啊,你們都是這麽說,我確實不了解他,大哥這個人,你永遠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張底牌。後來我才知道,大哥他一邊跟我們生離死別,一邊已經計劃好了一切。夏躍春他們先一步去追查細菌彈的下落,茶室周圍也埋伏了大哥的人,他哪裏是去送死,分明是去殺人的。”

雅淑點頭,“他設計好一切,就是沒想到你會跑出來跟他搗亂。”

阿次咬牙切齒,“我那是搗亂嗎?”自己分明是想救大哥,結果還是大哥救了自己。

看著他一臉氣憤不平,雅淑忍住笑安慰了幾句。阿次繼續說:“在茶室裏,我殺了田中櫻子,自己也中了日本人的槍,我拉了手雷想跟他們同歸於盡。本來以為死定了,沒想到又被大哥救了回來。這一次,他又有得說了。”

和雅淑不用問,也能想到這些日子來他們兄弟活得有多辛苦,兩個都是最重情義的人,其實他們早都該猜到,阿次不會眼睜睜看著阿初去死的。

“雅淑,大哥說他很想你。”楊慕次想起他哥的囑托,鄭重其事地說。

“我知道。”和雅淑沒有多問,她明白阿初在這短短一句話裏包含的情意,但是這一次,她不能聽他的,上海隨時會淪陷,如果阿初真的要留在那裏,她一定要回到他身邊。

“阿次,你還回上海嗎?我和你一起走。”和雅淑下定決心要回去見阿初。

“啊,不是、那個、嫂子,我哥他沒說要你回去啊。”阿次被和雅淑的話搞懵了,阿初沒吩咐他,他可不敢貿然帶著雅淑涉險。

“他說了不算,現在我是你嫂子,你得聽我的。”

兩人隨便聊了一會兒,阿次見不能打消雅淑回上海的念頭,也就不再堅持,他好像從來都搞不定和雅淑,或者阿初會說服她。

楊慕次在重慶逗留了兩天,準備向杜旅寧辭行回上海。畢竟他的任務是秘密潛伏,杜旅寧也沒有理由把他留下來。出乎意料的是,和雅淑並沒有鬧著要跟他一起回去,阿初果然比他有辦法。

杜旅寧送他去碼頭,臨行前,又一次深深地叮囑:“阿次,國無寧日,前路茫茫,你一定要保重。”

猶如那日上海一別,阿次又一次向老師敬禮。

他沒有掩蓋自己的感情,在亂世之中,後會有期似乎都成了奢侈。他是軍人,此去只求於國盡忠,若有一日敵寇盡驅天下太平,他不再日日陷於兩難的境地,或許那時,楊慕次想,他才能回來向老師謝罪。

老師,對不起。

杜旅寧看見他默默登上客輪的身影,卻聽不見他在心中說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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